第五章 波美尔蓬背䴗

尤多拉·韦恩站在自己巨大的衣物间里，看着眼前的三百六十五套衣服和摆在下面的三百六十五双鞋。如果这些衣服够好的话，那就可以在一整年里每天换一套衣服而不重样。

但这些衣服还远远不够好。

波梅尔罗伊·庞佩尔夫雷又来晚了。都说好要给韦恩女士看新衣服了，怎么能迟到呢？难不成这小子是想领“伦城最差裁缝奖”吗？尤多拉的指尖划过一件正装上衣的丝绸布料。面对地理协会理事会做陈辞的时候怎么能穿这种破衣服？她急需更丰厚的资助。有一个道理她一直都懂：赚钱就像滚雪球，现在有钱了，将来就会更有钱。但是，名列伦城上流社会当中最受妒忌的人，平日的开销也不小。而且即将开始的第二次南极星勘查任务，必定会迫使她投入当前几乎全部财产。但她不担心，因为这一次，她一定会赢。赢了，就能把砸进去的钱全部赚回来。她想要的还不止是钱，她想要在地理协会的探险家大厅中拥有一座自己的雕像，与韦恩家族历代尊贵的先驱比肩而立。

一只小昆虫从粉红色的贵妃躺椅下面钻出来，展开四只银色的翅膀，扑扇扑扇飞到了尤多拉的手指头上。

“你看，这完全不行啊。我没衣服可穿了，米普泰拉。”尤多拉抱怨道，但她迅速控制住自己，镇定了下来，然后低声骂了一句庞佩尔夫雷，都是这混蛋害得她生气，再这样她眉头上可要生出皱纹了。她提醒自己，要找时间派人再去弄几瓶那个绝灭蜜花还是什么的，对，那东西保养皮肤可管用了。

楼梯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猛地推开门跑了进来。他的脸几乎被手里抱着的一团衣服挡住了，露在外面的只剩下两个布满血丝的眼珠，下边是重重的眼袋，上边是几近谢顶的天灵盖，头发只剩几小撮。

“我上次跟你说你那些东西不行，都已经过去三天了。”尤多拉怒气冲冲。

米普泰拉也飞到庞佩尔夫雷跟前，朝他龇开了左右两片银色的大颚。

“对不起，女士。”裁缝的声音被手里的一大堆布捂得听不太清。他朝米普泰拉看了一眼，看到这只小虫正狠狠盯着他，以越来越快的频率咂着外颚。裁缝神色中露出恐慌，声音开始发颤，“抓捕波美尔蓬背䴗这件事……比预料中要困难。整个宽域上只剩下最后三只了。”

“你把剩下的那两只也宰了就好了。”

“您说什么，女士？”

“这你还听不明白吗？我将来如果还要用䴗毛做装饰品，不就得多有几只䴗吗？再说，把剩下那两只宰了给我，那我这件衣服上用的䴗毛在市面上不就更稀少、更宝贵了吗？”尤多拉翻了个白眼，寻思着怎么全世界都这么蠢呢，她继续说，“怎么样啊？给我看看。”

庞佩尔夫雷把一堆衣服撂在椅子上。

他拿起第一件，说：“这是最近才发现的一种高级丝绸，是东境诸岛的原住民做的，染料是树莓浆……”

“不行。”

他把这件衣服扔到椅子后面的地上，拿起了第二件浅粉色的奢华皮草。他为了把这件衣服做到完美无缺，还多雇了五位裁缝。

“不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介绍，就被回绝了。

他捡起第三件：这是件剪裁很贴身的连衣裙，下半部分开成喇叭形，裙边和袖口镶有粉红色的绒毛。庞佩尔夫雷的目光中带着希望。

尤多拉歪了歪脑袋，伸手摸了摸衣服上的羽毛，连羽毛杆都软得像是在触摸空气。“啊，这就是波美尔䴗的毛做的？”

庞佩尔夫雷点了一下头。

尤多拉把这件连衣裙高高举起，这件衣服与她高挑优雅的身型完全契合。穿着这件衣服，她向理事会要什么，他们都一定会答应的。她说：“这件可以。”

庞佩尔夫雷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但这个粉红色需要亮一些。你看见没，这种暗色调已经不时髦了。”她把连衣裙举到挂着的三百六十五件衣服旁边。

但那颜色在庞佩尔夫雷眼里根本没有区别。

“明早就把这件裙子送回来。”

庞佩尔夫雷本想张嘴抗议，但他也清楚这么做没有意义，只好说：“那就如您所愿呗。”

“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讲话，庞佩尔夫雷。伦城中争着抢着想为我做衣服的裁缝有上百位。这件衣服是要登上《伦城时报》头版的。”

“那早上六声半行吗，女士？”

“六声整吧。不要让我失望。”她态度坚决。

庞佩尔夫雷低下头。就在这时，米普泰拉抓住了机会，一头飞到他的胳膊上，狠狠咬了一下。

裁缝痛呼一声，差点儿就抬起手来把这只小虫打飞，但最终还是没敢打。

“快走吧，你看，你都把米普泰拉弄得不高兴了。”尤多拉挥挥手，小虫重新落在她的肩膀上，满足地咂着颚。

手足无措的庞佩尔夫雷离开房间，另一个人走了进来。此人镇定自若，身材高瘦，与刚走的裁缝完全不一样。他摘下帽子，充满敬意地朝尤多拉点了一下头。

“斯梅西克，现在谈生意也太晚了吧，就不能等等吗？我明天上午还要跟理事会商量勘查任务最终批准的事呢。”

“不，这件事您必须要听。我在布赖茨托姆宅附近看到了一只鸟。”

尤多拉皱了一下眉，但很快就修正了自己的表情。“这种事算不上能被《伦城时报》报导的重大新闻吧，斯梅西克。”她一屁股坐在了躺椅上那件粉红色连衣裙上面。

“我敢说这只鸟肯定就是欧内斯特·布赖茨托姆的智慧型白鹰，通身洁白无瑕，没有一个斑点。”

她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说：“这鸟怎么可能一路飞回来？你什么时候看见的？”

“不到两个钟头前，但那两个孩子先抓到了这只鸟。我觉得应该向您汇报。”他说。

“仔细关注他们俩，有新动态随时告诉我。”

斯梅西克一鞠躬，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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