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之巅_迷幻文学集萃或者梦幻之迷失的世界 小说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杨慎的这首临江仙读来无比悲怆,横生英雄迟暮,廉颇老矣的喟叹。但是时代的车轮冷酷无情,不会眷顾任何人,也不会亏待任何人。鲜衣怒马,一首欢歌能唱多久,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世界以加速度向前发展。人类在近100年所取得的成就可能比前一千年的总和还要多。当互联网和数字技术如同彗星撞地球一般所形成的巨大影响被诞生和存在,人类的生活被革命性地颠覆。同样,对于商业世界而言,城头变幻大王旗,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已经成为这个时代的特征和基因,也许一夜之间有人从风口飞上天空,也许有人一不小心从巅峰跌落谷底。

他曾经是中国互联网界教父级一般的存在,但是如词中所唱,是非成败转头空。是个性决定了命运,还是成功的光环最终成为自掘的牢笼,纵览张朝阳身上的故事,曾经的那些星光还有暗云。

1、从青年才俊到互联网教父

张朝阳曾说,“我们在文革中长大的,从小接受的是阶级斗争的文化,成王败寇。考试也印证了这样一种价值观,要把别人比下去,自己才能成功。”

在青年时代,他都是在一种咬牙发愤、紧绷狂奔的节奏中生活。“成功”,几乎是他年轻时代的惟一主题——不是为了成功而艰苦奋斗,就是享受成功所带来的强烈快感。

1964年,张朝阳出生在西安,父母都是医生。张朝阳生活在一个宽松而且相对富足的家庭,家庭环境给了他一个自由发展的空间,对他有以后的发展影响很大。相对于后来三大门户网站的创始人,张朝阳比新浪的创始人王志东大三岁,比网易的丁磊大7岁。

相比较于王志东和丁磊,张朝阳的命运比王志东强多了,但是从事业发展的角度看,今天的搜狐已远远远落后于新浪和网易。

中学时代的张朝阳学习成绩优秀,1981年毕业于西安中学,考入清华。从此张朝阳的人生进入开挂模式。1986年从清华物理系毕业,同年以全国第39名成绩,考取CUSPEA项目奖学金赴美留学,就读于美国麻省理工学院。1993年底在麻省理工获得博士,并在麻省从事博士后研究。

三年在的美国生活,让他有了小布尔乔亚式的审美:扎小辫,穿POLO衫,带墨镜。他的目标还是夺取诺贝尔物理学奖,不过他的导师要求当时对互联网一无所知的他,必须学好计算机。后来他才知道,导师的要求对当时的他有多么重要。

1994年张朝阳担任任麻省理工亚太地区(中国)联络负责人。同一年,中国在世界银行帮助下通过一条64K的国际专线,全功能接入国际互联网。94年可以说是中国互联网的元年。

1996年在麻省理工媒体实验室主任和斯隆商学院的风险投资支持下,张朝阳回到中国创建了爱特信公司,成为中国第一家以风险投资资金建立的互联网公司。而爱特信就是搜狐的前身。

两年之后,也就是1998年初,34岁的张朝阳利用爱特信推出搜狐,中国首家大型分类查询搜索引擎横空出世,搜狐品牌由此诞生。“出门靠地图,上网找搜狐”,搜狐由此打开了中国网民通往互联网世界的神奇大门。

97年和98年是中国互联网爆发式涌现的阶段。97年,26岁的丁磊只身来到广州,成立了网易。98年,北京一个叫四通利方的公司寻求和搜狐的合并,但是张朝阳认为王志东他们并不会玩互联网,没有同意合并,而王志东随后将公司改名为新浪。同样是98年,两次创业梦想破灭的马云,准备离开北京,正带团队聚在北京的一个小酒馆,当时在大雪里,众人边喝酒,边抱头痛哭,最后唱起了《真心英雄》。

98年,张朝阳跑到硅谷招聘,看中了一个留学生,但被其拒绝,他叫李彦宏。没多久,李彦宏以搜狐的成功为例子,游说硅谷投资人,拿到一笔投资后就回国创立百度。

1999年,搜狐推出新闻及内容频道,奠定了综合门户网站的雏形,开启了中国互联网门户时代。当年,张朝阳的公司渐入佳境,准备招聘一个COO,几轮面试之后只剩下两个人。张朝阳留下了其中一个,被拒绝的另一个人叫做马云。留下的那个人叫做古永锵,后来也离职办起了公司,叫做优酷。

那一年,他已经是“中国互联网第一人”,来深圳演讲,受到了明星般的待遇。据说,在台下700多人中,有个叫马化腾的年轻人听了他的演说后激动不已,回去就做了个OICQ,后来改了个名字,叫做QQ 。

一路顺风顺水的张朝阳在那时是明星一般的人物,张朝阳与比尔·盖茨一道,被《时代周刊》评为“全球50位数字英雄”之一,并先后登上“财富”论坛和《亚洲周刊》封面。

张朝阳曾说过,当时马化腾还是他的FANS,正是听了他的故事,才回去做了QQ。“99年的我特别火,到深圳受到摇滚歌星式的接待,听众700人中就有马化腾,他听了我的故事激动不已。”

不幸的是,刚刚诞生不久的QQ就遭遇了2000年的互联网泡沫,所有互联网企业都面临严冬,马化腾想收手,打算把QQ卖给自己的偶像张朝阳。张朝阳压价过低收购失败。马化腾出价300万,张朝阳压价60万,但马化腾觉得太亏,连几个人的辛苦费都不够,所有就没有卖掉,后来一个女合伙人靠自己在政府里面的关系,拉到了投资保住了QICQ,也就是QQ的前身。

闪光的学历,张扬的个性,更重要的是在事业上巨大而且急速的成功,让张朝阳在世纪之交成为中国互联网行业的教父级人物,一点也不为过。

搜狐是中国互联网界有名的“黄埔军校”,有人曾经统计过从搜狐出来创业的高管,包括了:古永锵创立了优酷、龚宇创立了爱奇艺、李善友创立了酷6网、陈一舟创立了人人网、周云帆创立了空中网、李学凌创立了欢聚时代(YY)……

在搜狐上市前,戴着鸭舌帽脚踩滑板滑过天安门被拍到登上了《南方周末》。他还会赤裸着上身拍摄杂志封面。2000年7月12日,搜狐公司在美国纳斯达克挂牌,从一个国内知名企业发展成为一个国际品牌。同一年年,搜狐收购ChinaRen校友录。

2002年第3季度,搜狐在国内互联网行业首次实现全面盈利,这是中国互联网发展进程中的一个里程碑,带动了中国概念股在纳斯达克的全面飙红。

2、从企业家到娱乐明星的滑落和抑郁

2008年,搜狐业绩和股价首次超越新浪。也是那一年,张朝阳成了影子CEO,他不再谈工作,甚至不回复高管短信,公司事务几乎全部由几位高管打理。

张朝阳更多的心思是在娱乐圈,他频繁接受记者采访,半裸登上时尚杂志封面,带领孙楠等明星攀登西藏雪山,或者到三亚去玩游艇。那一年,他经常参加明星聚会,流连于三里屯、后海的酒吧,或者索性在北四环的搜狐媒体大厦顶层开私人聚会。有一次,马云去参加了聚会,不过晚上11点来,11点半就走了,因为马云在筹备“双十一”,根本没时间消遣。

张朝阳确实有老本可吃,他手下人才济济,鼎盛时期荟聚了龚宇、古永锵、李善友、韩坤、王小川、陈一舟等10多个高手,个个都是业界数一数二的精英。搜狐的产品线,也是涵括新闻、社区、游戏、视频等全链条,分分钟碾压后来者!

所以,张朝阳高傲。那份高傲也让他在1998年、2002年两次拒绝新浪的合并请求,而宁愿后来与新浪痛苦地在门户、微博等产品线决斗。

时势造英雄,世纪之交时中国互联网的浪潮把张朝阳推向了人生巅峰。当时之中国,谁人不识张朝阳。他从不介意自己的高调,他最喜欢的杂志是《名利场》,他喜欢摇滚,他穿着扎染T恤和皮夹克参加会议。

接近中年,他大胆裸着上身登上时尚杂志封面;他酷爱跳舞,时常在迪厅的大厅里酣畅淋漓地旋转跳跃,不停歇就想让人把自己认出来,好让他大声宣布CEO也可以是这样;他发出过“希望有朝一日成为中国首富”“我是中国有名又有钱第一人”的豪言。他慢慢的从一个时刻上紧发条的企业家,变成了一个夜夜笙歌、“不务正业”的富豪。

当一个人只顾着追求名利所带来的愉悦感的时候,精神必定空虚,没有更深层的价值观来支撑,整个人都会垮掉。终于在2012年的时候,张朝阳“垮了”,得了抑郁症。关于这场病,张朝阳在一次采访中是这样说的:“我什么都有,但我就是很痛苦”。

一人站在世界之巅的迷幻,使张朝阳忘我的沉沦。但上天总是公正的,一切有因必有果,随着张朝阳的放浪不羁,搜狐的溃败也在悄悄酝酿。

从2008年后开始,中国互联网迎来发展的黄金十年。手机支付、社交、O2O、直播、短视频、共享经济……搅得互联网江湖天翻地覆。可张朝阳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2009年,在新浪推出微博之时,张朝阳有所触动,他也推出搜狐微博,表示“投入上不封顶”,并利用他半个娱乐圈人的身份,邀请苏有朋等200个明星、大咖加入,包括在微博上直播汪小菲的婚礼。可惜,他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最后还是败给了新浪。

当古永锵创办优酷网、龚宇创办爱奇艺、李善友创办酷6网、韩坤创办一下科技的时候,财大气粗的张朝阳并没有选择投资,把他们变成“搜狐系”。与此同时,人才大量流失。原COO王昕、原CFO余楚媛、原搜狐视频CEO邓晔、原搜狐网总编辑刘春等高管相继离职。

内忧外患的2012年,张朝阳终于撑不住了。在爬完一次雪山后,抑郁症终于爆发,他由此开始长达三、四年的闭关、出关。

张朝阳开始探寻生命的意义,到美国寻找心理医生,大量阅读心理学有关的书籍,同时读《道德经》、《金刚经》,后来还去到果义法师修行的法门寺,希望通过佛法拯救自己。等到2013年1月,张朝阳再度回归公众视野时,世间仿佛已经过去千年。

阿里、百度、腾讯360以及网易已经成了互联网世界的新霸主。他错失了O2O,王兴虽然前几次做校内网、饭否网失败了,最后却对标亚马逊的模式,一举做出了美团。

他错失了内容创业。当时,张朝阳拒绝了对张一鸣的投资。也许他觉得靠搬运新闻,没有多大前途,也许他感觉自己已经手握搜狐新闻客户端,没必要再投资外部创业公司。事实上,只要张朝阳在新闻客户端、搜索引擎、浏览器上面稍微发发力,就不可能有日后的今日头条。

2013年更是错失了火的一塌糊涂的共享经济,眼看着滴滴、OfO、摩拜等成长为独角兽。在BAT触角无所不在的时代,赶集和58、去哪儿和携程、爱奇艺和PPS、滴滴和快的、美丽说和蘑菇街纷纷抱团取暖。张朝阳独来独往,除了卖掉部分搜狗股权给腾讯外,搜狐的朋友圈屈指可数。结果,无比辉煌的搜狐视频因为没有BAT财大气粗,而滑落至第二梯队。搜狐新闻客户端,在遭遇人才的流失后,与今日头条、腾讯的差距越来越大。

作为搜狐“奶牛”的畅游,除了10年前的一款《天龙八部》技惊四座外,再无耀眼的产品问世,营收始终在50亿上下徘徊。反观腾讯游戏、网易分别凭借手游《王者荣耀》、《阴阳师》,演绎王者雄风,年收入分别超过700亿与280亿。

低调的丁磊更是后发制人,从网易云音乐、网易严选、有道云笔记、网易蜗牛阅读,一步一个脚印。不知不觉中,网易的估值已经突破2900亿,而搜狐只有110亿,相当于10年错失2800亿。

3、平庸的搜狐没有一个“硬核”

张朝阳的人品是出了名的好,他几乎没有与同时代的大佬翻过脸。很多离开搜狐的人都很怀念老上级,“再也遇不到像他那样,给予下属宽松信任空间。”2014年爱奇艺超过搜狐视频之后,跟张朝阳同台领奖的龚宇主动下台给前老板拍照。

互联网内不少人对张朝阳的评价都非常一致:“查尔斯是一个好人。”问题是,在如丛林般残酷的中国互联网界,做一个好人还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多一股狠劲和狡猾。毕竟,没有强而有力的氛围,就不会有强而有力的产品。

也许是互联网的狠角色太多,导致好人打不过坏人。也许是好人张朝阳缺少些王者霸气,导致搜狐的多条业务线成了“千年老二。”

2013年以后,张朝阳也一直在反思,“就算是好人,为了公司发展,必须控制成本,人员优化的时候,也必须做个坏人,而且不能太晚。”只是,好汉不提当年勇,搜狐以前再牛也没用,看现在、看未来,才是最重要的事情。那么,搜狐现在的状况是怎么样的?

到目前为止,网易市值409亿美元,新浪市值87亿美元,搜狐市值13亿美元,网易是搜狐的31倍、新浪是搜狐的7倍。而张朝阳当年的小弟们,阿里巴巴市值5000亿美元,腾讯市值5500亿美元,分别是搜狐的384倍、423倍。

要是论收入,那就更不用提了。2017年,网易营收83亿美元,净利润16亿美元;新浪营收15.8亿美元,净利润1.5亿美元。搜狐怎么样?2017年营收18.6亿美元,净亏损4.7亿美元。阿里、腾讯这些就更不用比了,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面。

有媒体总结:“单看三大门户,网易赚大钱,新浪赚小钱,搜狐亏大钱。”亏损不可怕,毕竟京东、亚马逊这些企业一直都在亏损,特别是亚马逊,连续亏损20年,丝毫不妨碍它的市值飙升到7200亿美元。

最可怕的是,别人以为你没有未来。巴菲特就说:“买入一个公司,要预测它未来十年的状况。”搜狐的问题就在于,它根本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业务。四大业务,分别是游戏:畅游、搜索:搜狗、视频:搜狐视频、资讯:搜狐新闻,居然没一个拿得出手。平庸的搜狐缺乏一个“硬核”。

直到现在,搜狐游戏部门的顶梁柱还是《天龙八部》,这款游戏于2007年发布,这么多年来画质和玩法都没怎么改变。想玩好,就必须充值买各种装备,但装备更新速度很快,而且新装备轻易就能打败旧装备,玩家必须持续充值,这无疑是杀鸡取卵。

后来,搜狐又想着自主研发手游,收购了不少企业,结果每个产品都不可控,且没有形成产品矩阵,最后元气大伤,搜狐畅游王滔也被离职。

网易有《阴阳师》、《荒野行动》,腾讯有《王者荣耀》、《绝地求生》,畅游到今天还在吃《天龙八部》的老本,想不掉队都难。

2017年,搜狐搜索业务营收8.01亿美元,同比增长34%,搜狗还在美国上市,表现相当不错。只是,排名老二的搜狗,市场占有率只有17.8%,年收入也只有百度的7% 。即便是百度,现在搜索业务也不好过,李彦宏也把重心逐步向人工智能倾斜。老大都这样,你做老二的能怎么样?更不用说,搜狗的第一大股东是腾讯。

2017年,搜狐品牌广告收入只有3.14亿美元,同比下降30%,相比之下,对手爱奇艺在2016年收入就达到了16亿美元!搜狐视频曾经凭着《生活大爆炸》、《屌丝男士》这些美剧、自制剧大火特火,不过由于广电的政策原因,大量美剧内容被迫下架,这无疑是当头一棒。

而且,自制内容的乏力,也让搜狐视频渐渐掉队。反观同行,爱奇艺背后是百度,优酷土豆背后是阿里巴巴,腾讯视频自不用说。视频领域已经不是屌丝能玩的了,有了金主的投入,才能砸钱买版权、做原创内容,这是搜狐根本没办法做到的。

在门户资讯上,2012年,张朝阳曾经拒绝了今日头条的创始人张一鸣,如今,今日头条的估值已经达到110亿美元,一年赚的钱更是搜狐门户的好几倍。可以说,搜狐一来没有微信微博这样的王牌,二来没办法像今日头条那样把技术推荐做到淋漓尽致,门户衰败,也就在所难免。

总的来说,搜狐的四大业务,要么缺乏竞争力,要么转投巨头门下,没一个有绝对优势。有人打趣,搜狐现在最值钱的,就是当年买下的在五道口的搜狐大厦,现在已经值十几亿美元,基本赶得上搜狐的市值了。

从原来风光无限的明星网站,再到现在沦落至此,20岁的搜狐,到底怎么把一手好牌打烂的?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作为搜狐的CEO,搜狐的没落,张朝阳自己要担起最大的责任。

从2000年到2008年,搜狐一直是中国最火的网站之一,作为CEO的张朝阳自然备受吹捧,这也让他慢慢迷失了方向。

他曾说:“当时我认为自己是最聪明最牛的人,失去了谦卑感。现在想想,当你失去谦卑感,你会把自己的利益、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要求看得非常重要,反而忘记了实现公司目标才是你的责任和义务所在,毕竟这些才是一个CEO的真正荣耀。”当搜狐成为了四大门户网站,他已经非常满足,所以就失去了进一步扩展的野心。

网上一直流传着一个段子,互联网大佬一起开会,马云在记笔记,马化腾在听讲,而张朝阳在睡觉。”其实,很多时候搜狐选定的方向都是对的,但把战略落地的时候,张朝阳及其团队并没能把事情做到极致。

本来起步就比对手慢,搜狐微博还照抄新浪微博的思路,砸钱请名人到搜狐微博,但因为搜狐没有基础,也没差异化,名人又慢慢流失,重回新浪微博。

除了王小川,搜狐根本留不住人才,古永锵、龚宇、李善友、韩坤、陈一舟等人纷纷出走。当年王小川想做浏览器,被张朝阳拒绝,他解除王小川的搜索职务,还直接问“你还想做点什么”。王小川算是被“打入冷宫”,地位一落千丈。据说,最低谷时,王小川只能擦擦桌子,思考人生。也就是王小川脾气好能忍,最后也留了下来,换做其他人,又有谁能忍?

更让人叹息的是,那么多人离开,如果张朝阳能够像雷军那样,在他们创业初期就加以投资,变成自己的“搜狐系”,结果又会怎么样?古永锵创办优酷;龚宇创办爱奇艺;李善友创办酷6网;韩坤创办一下科技,旗下有小咖秀,秒拍等产品...这些公司加起来,市值估计不会比雷军的“金山系”差。

4、结束语:重生与未来

张朝阳,能否东山再起?

归根结底,搜狐的问题,还是张朝阳自己的问题,搜狐的东山再起,需要张朝阳个人性格的蜕变。幸运的是,张朝阳自己也认识到了这一点,这两年大家都说,“好人张朝阳变狠了”。2016年,张朝阳曾说,“要用3年时间将搜狐带回舞台中心”。

在2017年世界互联网大会期间,有人曝光了张朝阳的起居时间表:4:30起床、5:30-6:30:冥思、6:00:看新闻、6:30:用搜狐的产品、7:00-8:00:准备直播、8:00-9:00:雷打不动在自家产品千聊上做英文直播、13:00-18:00:5个小时是密集的工作时间、19:00:跑步。

这个勤奋自律的张朝阳,有人在清华大学见过。

那时候他靠每天绕着圆明园跑五六公里,在冬天洗冷水澡或者游泳的方式锻炼自己的毅力。现在依然。今年1月底朋友圈曝光的那张照片里,张朝阳在零下10度的北京,赤裸上身奔跑。他觉得借此自己能克服寒冷,管理欲望。

他坦承搜狐由于自己的轻率与错误,过去十多年错过很多战略机会,导致搜狐业务一度松散、高层流失。看上去,他没那么多妄念了。

他在搜狐内部说,“走向未来,我们不问成败。搜狐还在继续,未来可能获得很大的成功,也可能是一般的成功,也可能是不成功,都可能。”真正重要的是,是应当“离动物远一点,离人近一点”——这个意思是,“只是满足了温饱、交配、繁衍,这是动物。人应该有精神层面的东西,人必须得参与与他人的沟通和协作,应该利他,而不是做一个利己主义者。”

他沉浸在自己每天铺设的学习与工作轨道中:学习与练习英语、重新开始研究高等数学、学习机器学习、尽一个CEO的本分、锻炼……他做这些事时重复、持之以恒与稳定的状态,与一个和尚每日准时打坐念经一般无二。年过半百的张朝阳说,这叫重新发明自己。

每一个追问生命本质的人,或许都有一个被波德莱尔所吸噬的阶段,或者是曾经,或者是永远。波德莱尔式的颓废,波德莱尔式的反叛,波德莱尔式的目光,波德莱尔式的表达。他是一个同语言密谋策划的人,他在诗行里调遣词句,就像密谋者在城市地图前面分派暴动的人手,向生命的腐化这一过程发动叛乱。在波德莱尔这里,我们得以更深切地体悟到,每个人的身上都存在着两种趋向,一种趋向上帝,一种趋向撒旦。

如今,在众多文学艺术爱好者的眼中,诗人波德莱尔已然成为一代偶像,甚至被封为现代社会“丧文化”的祖师。人们时不时要引一句波德莱尔来论证自己言论的合法性,或者直接借用芥川龙之介在小说《某傻子的一生》里说的那句话:“人生还不如波德莱尔的一行诗。”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研究《恶之花》的接受史或许是介入这一现象的通道。

波德莱尔自言,《恶之花》是一本“残酷的作品”,但是在这残酷里,他“放进了全部的温情,全部的信仰,全部的仇恨”。在这部诗集中,恶与花的对立令人心生震撼,其内在的含混性又使人如坠迷雾。忧郁与理想、巴黎即景、酒、恶之花、叛逆与死亡这六个段落组成了一个奇异的回环的内在世界,受人欺凌的乞丐、孤独无援的老人、麻木沉默的盲人、丑陋老迈的娼妓、苟延残喘的病人、赌徒小偷和腐烂的尸体,全都是这个内在世界的返景。它使人感到惊悸,感到诗人从苦闷到沉迷、到幻觉、到抗争、再到死亡的痛苦心路。

夏尔·波德莱尔(Charles Pierre Baudelaire,1821年4月9日-1867年8月31日),法国现代派诗人,象征派诗歌先驱,其作品《恶之花》是十九世纪最具影响力的诗集之一。

可以想见,《恶之花》耗尽了波德莱尔多少心力。在这部诗集发表前,波德莱尔的朋友戈蒂耶一眼就看出了它的本质:这是一本“忧郁与罪恶的词典”,如果出版它,那么世人的“道德反应”将会变得理直气壮。果然,这部诗集将波德莱尔送上了法庭。1857年6月25日,《恶之花》的初版发行引起轩然大波。1857年8月20日,法国司法部开庭审理《恶之花》一案,以“触犯公共道德和善良风俗”的名义罚款300法郎,并强制删除其中六首“淫秽诗歌”:《首饰》《忘川》《致一位极乐女郎》《吸血鬼的化身》《累斯博斯》和《该下地狱的女人》。检察官在起诉书中说,波德莱尔的原则和理论是“描绘一切,暴露一切。他在最隐秘的皱襞里发掘人性,他的口吻刚劲而强硬,他尤其夸大了丑恶的一面,他为了使人印象深刻和感觉强烈而过甚其词”。

当时的法国文坛对此事的态度产生了分裂,大部分是反对的声音,只有少部分人站在波德莱尔一边。维克多·雨果向波德莱尔寄去书信,表示自己很欣赏他的作品。福楼拜也致信波德莱尔,称赞《恶之花》“光辉耀眼,犹如星辰”。《恶之花》给波德莱尔带来了“恶魔诗人”“坟墓诗人”的称号,使波德莱尔成为法国象征主义诗歌的鼻祖,甚至是世界现代主义滥觞的转折点。它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诗人、艺术家以及哲学家,向整个世界辐射着他的能量。但直至1946年,法国最高法院才允许《恶之花》申请复审,1949年才撤销原判,准许《恶之花》在法全文出版。

许多人都曾将巴尔扎克与波德莱尔并称,诗人保尔·瓦雷里曾评价《恶之花》中一首无题诗的第一句“在其十二个音节中,包含了整整一部巴尔扎克的小说”。波德莱尔自己也对巴尔扎克很是推崇,但他更推崇的是美国诗人爱伦·坡。差不多在《恶之花》每一行里,我们都可以找出受爱伦·坡影响的痕迹。这里面有一种现代性。有论者认为,这正是波德莱尔超越巴尔扎克的地方。这种现代性是区别于现实性和时代性的东西,带有史诗的性质。它是本质性的,而不是纪年性的,所以它不单存在于现代,而是历来就有的,它表现为一种历史性。一如波德莱尔对“现代性”的定义:

“现代性就是过渡、短暂和偶然,是艺术的一半;它的另一半是不变和永恒。”

将近两个世纪以来,关于《恶之花》的争论持续不绝,尤其是其中有关“现实主义”因素的判定,多少年来也一直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在郭宏安的《论》中,我们或许会理清时代的迷雾。

《论》,作者:郭宏安,版本:商务印书馆2019年1月。

(以下内容节选自《论》)

沦为“下流”的现实主义

早在1852年,《恶之花》中还只有二十来首诗问世,就有人在报上著文指出:“夏尔·波德莱尔是一位年轻的诗人,神经质、肝火旺、易怒且令人怒,在日常生活中常常惹人生厌。

(其作品)

表面上不合情理,内里却是很现实主义的。”此语殊不祥,五年后,《恶之花》果然以“现实主义”罹罪。

这现实主义,仿佛波德莱尔在浪漫主义的夕照中拖在身后的一条长长的影子,在穿越象征的森林时踩在脚下的一块坚实的土地,他甩不掉、离不开。然而这现实主义又是波德莱尔的一个问题,时人争执不下,后人莫衷一是,连他本人也唯恐去之不速。

1857年8月20日,《恶之花》受审,检察官在起诉书中说,夏尔·波德莱尔的原则和理论是“描绘一切,暴露一切。他在最隐秘的皱襞里发掘人性,他的口吻刚劲而强硬,他尤其夸大了丑恶的一面,他为了使人印象深刻和感觉强烈而过甚其词”。检察官于是吁请法官们惩罚这种“刻画一切、描写一切、讲述一切的不健康的狂热”。他并没有使用“现实主义”一词,但已有其意寓焉。果然,在判决书中,人们读到:“……诗人的错误不能消除他在被指控的诗中向读者展示的画面所带来的不良效果,这些画面通过有伤风化的粗俗的现实主义不可避免地导致感官的刺激。”明眼人一望便知,“现实主义”一词用在这里实属非同小可,隐隐然透着杀机,正如法国批评家克洛德·毕舒阿和让·齐格勒指出的那样:“现实主义,在这句话中是关键的一个词,它标志着下流。”

吴冠中《恶之花》(2008)

为波德莱尔辩护的人没有回避法庭的指控,他们针锋相对地指出,世间不只有一种花,“也有在肮脏地方开放的花,不洁而有害的污水坑滋润着的花。毒物和毒草有花神,恶也有花神……”因此,“肯定恶的存在并不等于赞同罪恶”。恰好相反,他使自以为“最有德、最完善、最高尚”的人感到恐惧和愤怒,因为他打碎了他们的“虚伪或麻木的满足”。他不是不道德的、亵渎宗教的诗人,他是“堕落时代的但丁”,他“擅长赋予思想以生动闪光的现实性,使抽象物质化和戏剧化”。为波德莱尔辩护的人也没有使用“现实主义”一词,然而已有回避之意寓焉。

波德莱尔本人倒是并不害怕这个词,甚至可以说,他对所谓“现实主义”有独特的理解,他指出:“有一个人自称现实主义者,这个词有两种理解,其意不很明确,为了更好地确定他的错误的性质,我们称他作实证主义者,他说:‘我想按照事物的本来面目或可能会有的面目来表现事物,并且同时假定我不存在。’没有人的宇宙。”

这里的“同时”二字是个极重要的、不可或缺的条件。由于所谓“现实主义者”力图表现的是一个“没有人的宇宙”,即没有创作主体的宇宙,波德莱尔更喜欢把他们称作实证主义者,并且毫不含糊地说:“一切优秀的诗人总是现实主义的。”波德莱尔的这种表面上的矛盾,使现实主义在波德莱尔研究中成为一个聚讼纷纭的问题。

历史中的“现实主义”

关于波德莱尔诗中的现实主义问题,有论者以为,1855年是个界限。在此之前,波德莱尔因为和现实主义画家库尔贝、现实主义作家尚弗勒里等人的友谊,而接近和倾向于现实主义,在此之后,德·迈斯特和爱伦·坡的影响终于使他“完全地脱离了现实主义”。另有论者指出:“他时而被人看作是现实主义者,时而被人看作是浪漫主义者……毫不足怪,他的本质有一部分属于1830年那一代,另一部分则属于1848年那一代,即他本人的、尚弗勒里的、福楼拜的、龚古尔的那一代。”还有论者只承认在波德莱尔的散文诗《巴黎的忧郁》中有现实主义,说:“在其《散文诗》中,波德莱尔未曾惧于以某些现实主义的笔触来突出其画面……”不过,这种现实主义已然为“梦幻和慈悲”所“纠正”。总之,在《恶之花》中,现实主义因素是有是无,多少年来一直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攻击《恶之花》不道德的人强调其有,为《恶之花》辩护的人力辩其无,就连波氏本人也对这个主义怀着某种鄙夷和不屑之情。其实,无论攻击者,还是辩护者,都是从同一个事实出发:《恶之花》描绘了人类社会生活中的丑恶鄙俗的现象,揭示了人自身中的阴暗的角落。晚近一些波德莱尔研究者的著作中很少提及“现实主义”一词,它被代之以“现实”、“真实”、“画面”等等,然而这种回避并不能使波德莱尔的现实主义这一问题化为乌有。

法国文学中的现实主义是一个历史的概念,它从来就不是单一的,也不是凝固的,甚至不是清晰的。作为一次有意识的、有组织的文学运动,法国的现实主义兴起于19世纪50年代,于1855年进入高潮,其标志是画家库尔贝的作品《奥尔南的殡葬》、《浴女》等见拒于法国的官方画展。他的画被贬斥为“现实主义”,因为他如实地描绘了下层劳苦民众的鄙俗丑陋的生活场景,同时也因为他打破了题材、形式、技法等方面的某些陈规旧习。对于官方的排斥,库尔贝并不示弱,他索性张起敌人扔过来的旗帜,将自己非官方的、个人的画展命名为“现实主义”。库尔贝的名言是:“一位画家只能画眼睛能够看见的东西。”他的一班朋友则从旁鼓噪,除了辩护和赞扬之外,还应之以小说创作,遂成为一次颇具声势的文学运动。

在今天,“现实主义”被普遍认为是最基本的创作方法,但在19世纪的法国,古典派和浪漫派占绝对优势,“现实主义”被人们视为“粗俗、不高雅、次等”的同义词,这一词汇来自库尔贝1855年举行的个人画展。库尔贝(Gustave Courbet, 1819-1877)是法国现实主义美术运动代表人物和旗手。图为库尔贝的名作《画室》。

然而,这场现实主义运动并没有像浪漫主义运动那样产生出第一流的作家,一如象征主义运动本身没有产生出第一流的诗人一样。考其原因,才力不逮固然是其中之一,但更重要的怕是出于主张的褊狭和肤浅。运动的主将尚弗勒里、杜朗蒂等专以写乡镇资产者的猥琐的日常生活为能事,不要描绘、不要画像、不要风景、不要修辞、不要理想,一切只要纤毫毕现的表面的真实。他们不无道理地反对“为艺术而艺术”和强调作家的社会职能,但是他们也要求文学作品直接为现实服务,不适当地强调其“有用性”。总之,他们脱离了被后世公认为现实主义大师司汤达和巴尔扎克的优良传统,没有前者的深刻,没有后者的激情;他们只有眼睛可以看见的“真实”,然而这种真实并不是充分的真实,更不是全部的真实。

这样的现实主义不能产生足以传世的杰作,不仅仅是历史的事实,也是历史的必然。它不仅使资产阶级借此将一切描写生活中的丑恶现象甚至贫穷现象的作品,统统鄙之曰“现实主义”,而且也招来创造性地继承巴尔扎克伟大的批判现实主义传统的福楼拜的不满,他声称是“由于对现实主义的憎恨”,才写出了被后人公认为现实主义杰作的《包法利夫人》。波德莱尔的《恶之花》与尚弗勒里们的现实主义无缘,他推崇的是巴尔扎克的现实主义,是福楼拜的现实主义,即那种“除了细节的真实外,还要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的现实主义。

于佩尔饰演的包法利夫人(1991)。

波德莱尔与巴尔扎克

波德莱尔是最早全面地、整体地把握《人间喜剧》的批评家之一,他曾经正确地指出过:“巴尔扎克实际上是一位小说家和一位学者,一位创造者和一位观察者;一位通晓观念和可见物的产生规律的博物学家。”后来,他又更确切地指出过:“我多次感到惊讶,伟大光荣的巴尔扎克竟被看作是一位观察者;我一直觉得他最主要的优点是:他是一位洞观者,一位充满激情的洞观者。他的所有人物都秉有那种激励着他本人的生命活力。他的所有故事都深深地染上了梦幻的色彩。与真实世界的喜剧向我们展示的相比,他的喜剧中的所有演员,从处在高峰的贵族到居于底层的平民,在生活中都更顽强,在斗争中都更积极和更狡猾,在苦难中都更耐心,在享乐中都更贪婪,在牺牲精神方面都更彻底。”

他欣赏观察家巴尔扎克,然而,他知道,单纯的现实主义难以产生真正伟大的作品,因此,他更欣赏洞观者巴尔扎克。作为诗人,他歆羡巴尔扎克把“他的所有故事都深深地染上了梦幻的色彩”的能力,因为一位艺术家必须能够“给十足的平凡铺满光明和绯红”,否则,“只要没有诗的乳白色的灯光的爱抚,这些故事就总是丑恶的、粗俗的”。他与巴尔扎克的心是相通的,他与福楼拜的心是相通的,他们都不满足于陈列丑恶,照相式地摹写自然。不同的是,巴尔扎克和福楼拜通过小说来创造,而波德莱尔则是通过诗来创造。然而,殊途同归,异曲同工,他们都达到了更高的真实。

雷欧·白萨尼看到了这一点,他说:“物充塞着现实主义小说,正如回忆中的物充塞着写了《忧郁》这首诗的诗人的精神,其开头一句是‘我若千岁也没有这么多回忆’。举个最突出的例子,在巴尔扎克的作品中,灵魂受困于一个世界,似乎迷失在物中,而要描写这个世界的阴沉、迷人的存在,一个巴尔扎克式的叙述者可以采用类似波德莱尔在《天鹅》一诗中为唤起充满着诗人过去的大城市所具有的沉重静止时使用的那些语汇……”这些语汇是“新的宫殿,脚手架,一片片房栊”、“破旧的四郊”等等,出在该诗第二部分第一节。白萨尼紧接着指出:“现实主义奇怪地转向寓意。”

其实并不奇怪,波德莱尔的现实主义经常是为象征和寓意准备土壤的。我们可以说,波德莱尔也是一位观察者,更是一位洞观者,他是诗中的巴尔扎克。

巴尔扎克

恶之花》中的“现实主义”

《恶之花》的现实主义成分首先在于题材的突破,法国诗歌自波德莱尔始,才将大门向现代资本主义大城市洞开。

阿尔贝·蒂博代指出:“一直到19世纪,诗人及其读者都生活在城市里,但是某种建立在一种深刻规律上的默契却将城市生活排斥在诗之外。”而波德莱尔的创新正在于:“将自然的价值化为城市的价值,使风景充满人性。它创造了一种全然巴黎的诗。”在波德莱尔看来,“巴黎的生活在富有诗意和令人惊奇的题材方面是很丰富的”,它提供了崭新的形象、性格和心理,它尤其提供了崭新的冲突和对比,使诗人在现实和幻想之间张开翅膀自由地飞翔。

比如他的《风景》一诗,写的是一位穷诗人从他的阁楼上眺望巴黎的生动画面,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派现代都市的风光,那是一种由工场、烟囱、煤烟、钟楼、深雾等组成的,显示出“现代生活的美和英雄气概”的奇特风光;然而诗人的眼睛并没有停留在这些可见的形象上,他很快将视线射入这些形象的背后,实际上是射向自己的精神。他的幻想因有了这样鲜明而富有特征的形象而更加美丽动人,而正是在这种对比中跃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现代的诗意。

波德莱尔有一段评论画家梅里翁的话,正好拿来做这首诗的注脚,他说:“梅里翁先生以其线条的艰涩、细腻和稳健使人想起了旧时的那些优秀的蚀刻师。我很少看到一座大城市的天然的庄严被表现得更有诗意。堆积起来的石头的雄伟,手指着天空的钟楼,向着苍穹喷吐着浓烟的工业的方兴碑,正在修葺的建筑物的神奇的脚手架,在结实的躯体上运用着具有如此怪异的美的时兴设计,充满了愤怒和怨恨的纷乱的天空,由于想到了蕴含其中的各种悲剧而变得更加深邃的远景,组成文明的痛苦而辉煌的背景的任何复杂成分都没有被忘记。”

这些鲜明、凸起的形象使他想起了巴尔扎克,他又一次拿蚀刻师作比,那是怎样的蚀刻师啊,“他们绝不满足于腐蚀,而是把雕版的刻痕变成一道道沟壑”。填不满的沟壑,磨灭不了的形象,这是《风景》一诗的特色之一。

法国画家查里斯·梅里翁(Charles Meryon,1821-1868)的版画作品。梅里翁生前受冷落,死在疯人院,身后才受到重视。

《恶之花》的现实主义成分还表现为诗人对巴黎人的观察、认识和描绘。波德莱尔的笔对达官贵人极为吝啬,不肯给他们一字一句,他把大量的笔墨给了“成千上万飘忽不定的人”,他们“在一座大城市的地下往来穿梭”,他们具有“另一种英雄气概”,具有“一种新的、特殊的美”。法国批评家莱蒙·让在一本文学史中指出:“《巴黎风貌》也许是所有描绘城市风光的作品中最冷静(也最有人情味、最温柔)的部分,在此城市风光中,行人、盲者、小老太婆、红发女乞丐迷失在‘古老首都曲曲弯弯的褶皱里’。《晨光熹微》中的那种描绘小巷、潮湿的马路、兵营的院子和医院,以及世间一切苦难的现实主义诗歌是波德莱尔最擅长的诗歌之一。”

《恶之花》的现实主义成分还得力于诗人对普通人尤其是命运乖蹇的人的平等的、感同身受的同情,其笔调如同家常话般的朴素亲切更显示出感情的真诚与充实。《薄暮冥冥》、《晨光熹微》、《醉酒的拾破烂者》等都是其中的典范,在全部《恶之花》中也堪称佳构。

《恶之花》首版封面,上有波德莱尔的笔记。

当然,《恶之花》的现实主义成分也体现为勇敢地面对人世间的一切丑恶及可惊可怖的事物,并出之以冷静准确的笔触,然而并不止于展示,而是深入到对象的本质,将其升华,挖掘出恶之美。他说:“放荡是诱人的,应该把它描绘得诱人;它拖带着疾病和特殊的精神的痛苦;应该描绘它,像医院里的医生一样研究一切创伤吧……”值得注意的是,这里说的是“一切创伤”,而且要“研究”,“像医院里的医生一样”研究。不言自明,医生研究疾病绝不是为了欣赏,更不是为了迷恋。于是,别人视为“污泥”不可入诗的东西,波德莱尔可以大胆地拿过来,通过艺术的手段化为“黄金”,铸成绝妙的诗句。

关于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亨利·勒麦特解释说:“这是象征语言的炼金术,它使自然的现实转化为诗的超现实。”我们这里首先注意到的是“自然的现实”,这是“诗的超现实”,赖以生发的起点,而波德莱尔总是准备着一个坚实牢固的起点,例如在《被杀的女人》这首诗中,他首先写道:

周围是香水瓶,有金丝的绸缎,

给人以快感的家什,

大理石像,油画,熏了香的衣衫

拖曳着豪华的皱襞,


在一间如温室般暖和的房里,

空气又危险又致命,

玻璃棺里面正在枯萎的花枝,

翻白的眼,无思无想,

……

一具无头的尸体,鲜血流成河,

流淌在干渴的枕上,

枕布狂饮着鲜红的流动的血,

仿佛那干旱的草场。


接下去写的是那女尸的饰物、形体,都是纤毫毕现,精确得令人咋舌,然而最后一节却来了个大转弯:

——远离嘲讽的世界,不洁的人群,

也远离好奇的法官,

睡吧,安详地睡吧,奇特的女人,

在你那神秘的墓间,


你丈夫跑遍世界,你不朽的形

守护着睡熟了的他,

而他也将会像你一样的忠诚

直到死也不会变化。

这陡然地一转,不禁使我们想起了《腐尸》中体解形存的“神圣本质”。这首诗有一副题:无名大师的素描。据考证,此画也许并不存在,或是某幅油画的草稿,例如德拉克洛瓦的《萨达纳帕尔》。

如果是后者,我们不妨引证波德莱尔关于这幅画写的一段文字。他首先将德拉克洛瓦画中的女人分为两类,其中一类“有时是历史上的女性(望着眼镜蛇的克娄巴特拉),更多的是任性的女人,风俗画中的女人,时而是玛甘泪,时而是奥菲莉亚、苔斯德蒙娜,甚至圣母马利亚、玛大肋纳,我很愿意称她们为私生活中的女人。她们的眼中好像有一种痛苦的秘密,藏得再深也藏不住。她们的苍白就像是内心斗争的一种泄露。无论她们因罪恶的魅力或圣洁的气息而卓然不群,还是她们的举止疲惫或狂暴,这些心灵或精神上有病的女人都在眼睛里有着狂热所具有的铅灰色或她们的痛苦所具有的反常古怪的色彩,她们的目光中有着强烈的超自然主义”。这里的女尸已经没有了眼睛,然而,我们在波德莱尔的细节描绘中不是已经看见了她“痛苦的秘密”吗?我们不是在诗的结尾的大转弯中感到了“强烈的超自然主义”吗?

德拉克洛瓦《萨达纳帕尔之死》(La Mort de Sardanapale,1827)。作品灵感来自拜伦的剧作《萨达纳帕尔》(Sardanapalus,1821),讲述了一个古代亚述国王的故事。1828年在巴黎展出时引起巨大争议。

最后,抓住日常生活中习见的人物、事件和场景,于准确生动的描绘中施以语言的魔力,使之蒙上一重超自然的色彩,这也是《恶之花》的现实主义成分的表现之一。波德莱尔笔下待发的船只、逃逸的天鹅、过路的女人、城市的建筑、工业的设施、破败的郊区,还有那些盲人、穷人、老人、乞丐、妓女、醉汉,都具有可视可触可嗅可感的实在性,都活动或静止于具体的时空中。它们所蕴含的超越的、普遍的象征,是在读者的想象中逐渐生成的。波德莱尔能够使他的诗句成为触发读者想象力的媒剂,是因为他和他的诗的读者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中,面对着同一个对象,他们的生活是同一的。

我们可以说,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已经成了《恶之花》的有机组成部分。但是,我们也必须同时指出,《恶之花》的现实主义成分并不是可以析离使之孤立存在的,为了进行观察,它只能被保存在批评家的冰箱里。我们可以感到它,甚至可以抓住它,然而一旦当我们把它放在正常的阅读环境中时,它就可能变得不纯了,或被异质的成分侵入,或消散在左邻右舍之中。这是《恶之花》的现实主义的特点,也是许多研究者讳言其现实主义的原因之一。然而我们必须对《恶之花》使用现实主义这一概念,否则,我们将不能解释攻击者如何使用了错误的概念进行了错误的判断,而辩护者是如何进行了正确的判断而拒绝了正确的概念。

本文经商务印书馆授权摘自《论》一书第九章,较原文有所调整和删减,小标题为编者所加。

作者:郭宏安

导读、整合:杨司奇

编辑:西西、风小杨

校对:翟永军